我一踏上越南的土地，首先就碰上了一串吓人的数字。
我们搭乘的班机是在晚上降落于河内机场的，从机场到市内32公里，道路不是很好走，灯光也不很亮，于是，来接我的越南朋友就得以从容地跟我交谈。越南作家协会对外联络委员会的负责人范进聿，跟我一起坐进了中国驻越南大使馆三秘小庞驾驶的本田车，他为了打破双方刚见面的拘谨，借助于小庞流利的翻译，上来先向我背诵了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对作家的指示：关于长篇小说，关于儿童文学，关于影视作品的创作……
有了这样成功的开场，他开始向我介绍越南作家协会的概况：他们的协会在全国共有会员500人，政府每年给协会拨款50亿越南盾。其中，10亿是协会办公费和给脱产人员发工资，10亿是创作经费，30亿用于重点项目（包括重点选题和国家交给的重要写作任务）……这一串数字惊得我心里一激灵，50亿呀，我的老天，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富的作家协会了！
很快，我对越南盾就有了具体的概念。
当晚先给了帮着换行李的服务员2万盾的小费。我们安顿好以后想看看河内的夜景，顺便吃点夜宵，找了个摆着清一色矮桌矮凳的小店坐下，每人要了一碗有汤有条儿的米粉，里面还放了一个生鸡蛋，每碗要价2．5万盾。第三天我们赶到有“海上石林”之称的旅游城市下龙湾，加上陪同和司机共有8个人，中午一顿便饭吃掉了64万盾，这让我有些眼晕，原来我口袋里的那100多万就只够吃两顿饭的！
但很快就证实，连我这一想法都是过于乐观了。我们在海上游荡了一下午，大家都有点口渴，我建议晚上吃米粉，有汤有水，可以吃得舒服一点，心里也想给主人省点钱。我们乘车在海滨大道上兜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卖米粉的店，最后只好在路边一个自称有粉丝汤的小店坐下来。陪同我们的范进聿负责点菜，先要了几瓶啤酒，一瓶号称“越南小茅台”的白酒，每人一碗粉丝汤，几盘越南生菜，两盘炒菜，两盘筷子头般大小的海虾，最后一结账竟是97万越南盾！
上了汽车，大家都抱怨这顿饭上了大当，简直是贼店！
我们这顿饭，还差不多吃掉了一个普通越南人两个月的工资。越南人的工资在40－100万之间，我从北越到南越，碰到的工资最高的一个人是胡志明市的作家协会主席陈光亮，他是老资格，月薪120万盾。其次是越南作家协会电影厂厂长何港富，月薪百万。越南北方一个省长的工资不过60万上下，可从表面上看，他们又都活得不错，有一栋越南式的狭长小楼，有私人汽车，没有汽车的也会有两辆或三辆进口摩托车。
越南人几乎没有不干第二或第三职业的，范进聿的工资也不是很高，他自称主要经济来源是靠到电视台主持节目，当一次主持人少则几十美元，多则可收获二三百美元。
他顺便还介绍了越南演艺界的收入情况，一个被授过勋的“人民演员”或“功勋演员”演唱一首革命歌曲或传统歌曲，可得报酬20美元。一个流行歌星演唱一首流行歌曲可得报酬1000—2000美元。越南最走红的歌星，家资有1500万美元——越南人的数学都很好，一会儿用越南盾计算，一会儿用美元计算。在南越，大小商店，包括在大街上卖花的小姑娘，都兼收越南盾和美元。在北越，大小商店都使用三种货币：人民币、越南盾和美元，你换我，我换他，非常熟练，分毫不差。
我在越南遇到的最富有的作家是胡志明市的阮梦俊，50岁出头，1975年随着部队南下解放了西贡，算是“进城干部”。刚以1．2亿越南盾的高价卖出去一部30集电视连续剧的剧本，心情正好。其夫人是胡志明市《妇女报》的常务副主编，他们有自己的汽车，在闹市区有一幢前高后低的三层住宅小楼，在市郊还有一座占地1200平方米的花园别墅，院子里种着椰子、龙眼等高大的热带树木。他请我们在他的树下进餐，喝从他自己的树上摘下的椰子，倒也别有情趣。阮梦俊郑重告诉我，这座别墅是他用一篇短篇小说的稿费买的——就我所知越南的稿费没有那么高，莫非是越南的地皮太便宜了？几年前他退出了越南作家协会，他的夫人充满自豪地对我们说，在越南，像她丈夫这样没有其他工作，专以写作为生的作家极少极少。
最后再说一个数字，越南去年的财政收入是200亿美元。越南的版图比我们的云南省还小6万平方公里，我不知道这个数字和我们相比是大，还是小？越南属于热带季风气候，往土里插根木棍都会生芽，树上一茬又一茬地结满可吃的东西，他们就是什么事都不干，也饿不着冻不死……上帝对他们可是不薄。
（摘自2000年5月15日《羊城晚报》）
